沈桑宁听明白了,原来他还在为昨夜之事生气,倒也是人之常情。
她心虚几分,“昨夜是有些害怕嘛,我同你道歉了的。”
说着,她的头越来越低,“今夜万不会如此了。”
“不接受。”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。
沈桑宁唰地又抬起了头,“我问你生气吗,你说没有,那你又不愿接受道歉,你这——”
到底想怎样?
裴如衍却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,“不生气,是我心绪平静,不是对你所作所为的原谅。”
沈桑宁目瞪口呆,完全无言以对。
而后,裴如衍也不管她那一脸苦相,顾自道:“晚上不必等我。”
语毕,出了房门,在随从的护送下离去。
徒留沈桑宁一人站在原地,竟说不出一点反驳的话。
她抬手,轻拍自己的嘴,怪它昨夜乱咬人,怪它昨夜还骂人。
“小姐,世子他……”紫灵在门外没听清,走进门外见自家小姐一脸懊恼,“他又欺负您了?怎么这么不会疼媳妇儿啊!”
后进门的紫苏立即将门关紧实了,随后伸手就敲在紫灵后脑勺上,
“公府可不是伯府,光这青云院就有仆从十八人,你这话若被传到世子耳中,岂不是给少夫人添乱吗?”
意识到严重性,紫灵赶紧噤声。
紫灵紫苏,都是沈桑宁的陪嫁丫鬟。
紫灵打小性子直,碎嘴又感性,紫苏则不同,为人谨慎又上进。
前世,紫苏帮着沈桑宁一同搭理产业,十分得力。
“少夫人,您与世子关系僵持,奴婢担心,后日回门,世子那边……”紫苏担忧。
“不必担心,”沈桑宁笃定道,“他肯定不同我一起。”
前世沈妙仪就是自己回的门,原本沈桑宁还对裴如衍抱些希望,可就凭刚才他那态度,肯定是没法指望他了。
“啊,”紫灵如临大敌,“那少夫人岂不是要沦为笑柄了!”
话音刚落,紫灵便遭到紫苏一记白眼。
沈桑宁倒没有把紫灵的话放在心上,笑柄不笑柄的都是其次,她眼下最担心的唯有同房。
这事,拖不得。
她斟酌片刻,便下了决定,“紫灵,你去西平弄善草堂买一盅春日饮来。”
沈桑宁无视两丫鬟的惊骇,她郑重提醒,“小心着些,别叫人看见。”
否则,这传出去,可比独自回门严重百倍了。
紫灵震惊之下,点点头,做贼似得跑出了门去。
“少夫人,感情这事急不得,若被世子知道,恐怕难以收场。”紫苏觉得,得徐徐图之。
“拖不得。”只有沈桑宁知道,这时间紧,任务重啊。
虽说下药是下作手段,可毕竟是正经夫妻,用点药怎么了。
望着眼前一言难尽的紫苏,沈桑宁叹了叹,想起方才紫苏提起的回门一事,不禁忆起从前,思绪万千。
前世,沈桑宁本以为换亲之事,是沈妙仪一人作为,结果回门当天,碰巧听到父亲与沈妙仪私下交谈,得知父亲竟也帮着沈妙仪。
沈桑宁不明白他为何要帮一个没有血缘的女儿,来害亲生女儿!
当时,父亲给的理由很简单。
因为继母柳氏生下了他的嫡子,而沈妙仪虽非亲生,但却与嫡子同母,所以沈妙仪做了世子夫人,将来才能无私心地帮助亲弟弟。
沈桑宁不理解,甚至觉得可笑。
父亲可笑,自己也可笑。
自从母亲死后,她对父亲总抱有期待,父亲说世家千金该娴静温婉,不该沾染铜钱味,她便铆足劲去学琴棋书画,收起所有锋芒,做一个乖女儿。
直到被父亲所弃,她才明白,端庄温婉并非一味忍让。
当日,她便与父亲大吵,与伯府恩断义绝,而后开始经营生意,为自己找后路。
这次,她同样要做这件事。
“紫苏,将我名下所有的铺子整合成册给我,需要记载地段、租金、人流,不要遗漏了嫁妆单上的。”
紫苏没问缘由,点头记下了,突然想起一事,“对了,金陵那边来信了,今早收到的。”
紫苏从怀中拿出黄色信封,递给沈桑宁。
信封上,还印着微生家的族徽,是只乌鸦的形状。
沈桑宁记得,前世成婚后第一日,她也收到了这封信。
她十岁那年母亲逝世,在外祖家过了两年,外祖家的人都对她很好,外祖母教她做生意,让她走出了失去母亲的伤痛。
回来后,因父亲影响不再碰生意,但每次收到外祖家寄来的东西,她都欢喜得不行。
重生归来,她对这信,再没了欢喜之色。
沈桑宁将信封打开,抽出夹带的一万两大额银票。
外祖家到底是金陵巨富,出手阔绰。
至于里头的信纸,她不看一眼,直接撕碎了。
窥见紫苏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神色,沈桑宁嘴角撇了撇,“紫苏,在金陵的那两年,也是你和紫灵陪在我身边,你觉得,微生家的人待我是真心的吗?”
这话,紫苏觉得很难回答,“奴婢年幼时家贫,连父母都将奴婢卖了换粮,入了府也被瞧不起,但自从做了您的贴身丫鬟,府中下人便都是笑脸相迎。”
“可您身为伯府嫡女,微生家与您不仅有血脉亲情,更有利益所图,他们指着老爷为他们谋划后辈前程呢。”
是啊,利益。
承安伯府在朝中早就没什么势力了,可仍是微生家望尘莫及的存在。
微生家是布商发家,积累了三代才到现在的巨富,为了培养出优秀后辈,为了京中人脉,不顾女儿意愿,让女儿带着丰厚嫁妆嫁入伯府。
于是承安伯一边嫌恶商人满嘴利益,一边又收取微生家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帛,供伯府花销。
甚至连沈妙仪的嫁妆,多半也来自微生家。